图图的万象终章(二)
第二章:熔炉中的蝶影
地下酒馆“血月当铺”的腐木招牌在寒风中摇晃,狼人疤面用爪尖刮去招牌边缘凝结的血痂。酒馆深处的煤油灯将人影投在油腻的墙面上,扭曲如鬼魅。图图的鹿蹄陷在门廊的泥泞中,鼻尖抽动着——血腥味、劣质麦酒和月光蝶鳞粉的甜腻气息绞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。
“跟着碎屑的磷光走,就能找到凶手。”茗茗的裙摆拂过门槛,袖口蝙蝠暗纹在昏暗中泛着银光,“但这里的气味……像被十几种族的尸体腌过。”
图图缩了缩脖子,水晶球在布袋中隐隐发烫。他能听见球体内《熔炉哀歌》的余音,像是无数铁锤在敲打他的头骨。
疤面的嗤笑从吧台后传来。狼人正在擦拭一排头骨酒杯,右脸的爪痕随着肌肉抽动扭曲。“鹿崽子也敢来查案?”他将酒杯“砰”地砸在橡木台面,杯中浑浊液体溅出,在桌面蚀出焦黑的洞,“你的女仆倒是够胆——吸血鬼的血酿成酒,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茗茗的指尖划过吧台,木屑如雪片般剥落:“我家主人想问,月光蝶的鳞粉在黑市是谁供的货。”
狼人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。他甩出一把匕首钉在图图耳侧的梁柱上,刀柄镶嵌的黑龙逆鳞渗出黑雾:“滚回去舔洛基的靴子吧,小鹿崽子的鼻子可嗅不出真相。”
水晶球突然剧烈震颤。图图的犄角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哀歌的旋律在颅内轰然炸响。他踉跄扶住吧台,指尖触到一丝黏腻的银灰碎屑——与铁匠铺残留的鳞粉一模一样。
审讯室的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时,图图仍能听见哀歌的余韵在血管中震颤。矮人学徒被锁链捆在熔铁铸造的刑椅上,耳后的蛛网黑斑已蔓延至脖颈。洛基的义眼扫过学徒痉挛的手指,魔典在长袍下渗出黏液般的低语。
“再问一次,”洛基的指尖划过学徒耳后的黑斑,“谁让你在格鲁姆的熔炉里掺鳞粉?”
学徒的喉咙中挤出非人的嘶吼,瞳孔扩散成漆黑的深渊。锁链在高温中泛红,熔铁灼烧皮肉的焦臭弥漫开来。图图捂住口鼻后退,水晶球却挣脱布袋滚向刑椅。
“不……快拦住那东西!”洛基的怒吼被哀歌的轰鸣淹没。水晶球触碰学徒的刹那,黑斑如活物般暴起,缠绕住学徒的躯干。熔铁锁链寸寸断裂,学徒的皮肤下凸起蛛腿状的黑色血管,喉管中迸出混杂铁锤声的嘶吼:
“谎言者的血……浇灌深渊之眼……”
茗茗的裙摆翻涌如黑翼,将图图扑倒在地。吸血鬼的獠牙刺破下唇,血珠在空中凝成屏障。学徒的拳头砸在血幕上,飞溅的液体腐蚀地面,腾起腥臭的烟雾。
“他的寄生体失控了!”洛基的魔典自动翻页,黑龙逆鳞喷出黑雾缠绕住怪物,“鹿角兽!用你的水晶球吸收能量!”
图图的手刚触及球体,剧痛便从指尖窜至心脏。他看见无数画面在脑中闪回——格鲁姆被按进熔炉的惨叫、月光蝶翅尖抖落的磷粉、还有无面者阴影中咧开的嘴。
水晶球迸发的红光吞没了审讯室。当光芒消散时,学徒已化作焦黑的残骸,耳后黑斑缩成一枚符文印在地面。茗茗的袖口被灼穿,露出的苍白皮肤上浮现血色罗刹纹路,又迅速隐去。
洛基的义眼齿轮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他拾起水晶球,球体内多了一缕游动的黑雾。“你比我想的有用。”他将球抛还给图图,魔典扉页的血色符文正在褪色,“从现在起,你是保卫科的特别顾问。”
“顾问?”图图的尾巴缠住茗茗的手腕,“我只想回书店……”
“回不去了。”洛基的冷笑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截断。审讯室铁窗外的教堂尖顶上,十三座铜钟正无风自动,抖落的银粉如雪洒向墓园。
疤面的声音突然从通风管传来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:“教堂地窖的修女们……耳朵后面都开出了小花呢。”
通风管坠下一枚沾血的月光蝶翅片,银光中浮现教堂彩窗的倒影——那上面本该是圣女像的位置,赫然是一具被蛛网黑斑覆盖的骸骨。
月光蝶的磷粉在教堂彩窗上投下细碎的银斑,图图的鹿蹄陷在墓园泥沼中。他仰头望向尖顶上的十三座铜钟,钟体表面密布的蛛网状黑斑正随着夜风蠕动,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。
“修女们的耳朵后面……开出了小花?”图图攥紧布袋中的水晶球,球体内《熔炉哀歌》的余音与钟声共振,震得他颅骨发麻。
茗茗的裙摆扫过墓碑上的青苔,血色从她袖口渗出——那是审讯室战斗时被灼伤的裂口,罗刹纹路在皮肤下一闪而逝。“不是花,”她轻触一块墓碑上新刻的名字,“是鳞粉从耳道里长出的晶簇。”
墓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,银灰色触须从墓穴中探出,末端绽开月光蝶翅片的形状。图图踉跄后退,水晶球从布袋滚落,触碰到触须的瞬间迸发红光。哀歌的旋律陡然扭曲,混杂进钟声的轰鸣:
“深渊之眼在第十三次钟响时睁开——”
钟楼顶端的铜钟突然无风自动。第一声钟响撕裂夜空时,墓园所有墓碑同时炸裂,月光蝶翅片如刀刃般四射。茗茗的黑裙翻涌成屏障,翅片割裂布料的声音像无数把剪刀在耳边开合。
“退后!”洛基的魔典悬浮在半空,书页间喷涌的黑雾缠住袭来的蝶翼。他的义眼齿轮疯狂转动,瞳孔中映出钟楼顶端那道没有五官的影子——无面者正悬在铜钟旁,蛛网状黑斑从钟体蔓延至它的躯干。
第二声钟响。图图的水晶球腾空而起,球体内黑雾与红光交织成漩涡。他看见幻象:格鲁姆被按进熔炉的瞬间,耳后黑斑中钻出月光蝶的触须;矮人学徒的惨叫与修女的祈祷声重叠;最后是无面者的阴影裹住一枚跳动的心脏,心脏表面刻着魔族符文。
“它要共鸣十二次钟声!”洛基的怒吼被钟声碾碎。魔典扉页的血色符文灼成灰烬,黑龙逆鳞渗出黏液,在空中凝成锁链捆向无面者。
第十一声钟响。墓园地面龟裂,无数月光蝶从裂缝中涌出,翅尖磷粉在空中织成蛛网。茗茗的獠牙刺破下唇,血珠凝成细剑劈开蝶群。罗刹纹路在她脖颈浮现,每斩落一只月光蝶,纹路便向心脏延伸一寸。
“主人,触碰水晶球!”她的声音夹杂着非人的嘶吼,“用哀歌对抗钟声!”
图图的鹿蹄踏入蝶群,磷粉灼烧绒毛的焦臭钻入鼻腔。他抱住水晶球的刹那,十二次钟声的残响在体内炸开,耳膜渗出鲜血。那些被吸收的凶手记忆——铁匠的恐惧、学徒的绝望、修女被鳞粉侵蚀的嘶鸣——化作尖锐的音符刺向钟楼。
无面者的阴影扭曲了一瞬。钟声出现裂痕,月光蝶群骤然僵滞。
“就是现在!”洛基的魔典撕开黑雾,黑龙逆鳞化作利箭射向无面者。
第十二声钟响。利箭贯穿阴影的刹那,无面者溃散成磷粉,在空中凝成一行魔族文字:
“魔核终将回归深渊。”
最后一声钟响未及落下便戛然而止。图图瘫倒在血泊中,水晶球滚落一旁,球体内多了一缕游动的银光。茗茗跪坐在他身侧,罗刹纹路已蔓延至锁骨,被她用撕下的裙摆死死缠住。
洛基的靴底碾碎满地磷粉。他拾起水晶球,义眼映出球体内闪烁的十二枚光点:“还差一枚音符,深渊之眼就会睁开。”
“你们究竟在找什么……”图图的尾巴无力地扫过血泊。
“魔族失落的至宝,”洛基的指尖抚过魔典上焦黑的符文,“以及让‘钥匙’完整的方法。”
墓园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疤面骑着骸骨战马撞破栅栏,狼爪抛来一枚沾血的教会印章:“教堂地窖还剩个喘气的修女——不过她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印章背面刻着盲眼祭司瑟琳娜的名字,边缘沾着月光蝶鳞粉的虹彩。
当图图推开教堂地窖的铁门时,腐臭的血气扑面而来。瑟琳娜被钉在忏悔室的十字架上,白纱覆住的眼窝中钻出月光蝶触须,耳后的晶簇已蔓延至胸口。她的嘴唇翕动,唱出扭曲的圣歌:
“钟声是深渊的脉搏……鳞粉是谎言者的骨灰……”
水晶球突然自行飞向修女,触碰到晶簇的瞬间,球体内的十二枚光点连成星图。图图听见最后的音符在颅骨内炸响,那是比哀歌更刺耳的旋律:
“第十三声钟响时,吾将归来。”